中国能源企业海外投资失败成因与对策(节选）

中国能源企业海外投资失败成因与对策(节选）

苏宇 赵依婕 王佳阳 姚海棠

作为世界能源消费大国，中国政府历来高度重视国家能源安全问题，对于能源类企业海外投资始终给予高度的关注以及政策支持。“一带一路”倡议加速了中国全面对外投资的步伐，中国能源企业海外投资方面也增长迅速。根据美国企业研究所和传统基金会发布的中国对外投资追踪数据（China Global Investment Tracker，以下简称 CGIT 数据），2005 年 1 月至 2022年 12 月，中国能源企业海外投资项目达 465 起，涉及全球 90 个国家或地区，总金额高达 4369 亿美元，其中，发生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案例为 198起（占总数的 42.5%）。尤其是 2022年，随着《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生效，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投资快速增长，能源投资是我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重点。

然而，相较其他投资领域，能源投资具有投资金额大、资金回收周期长以及不确定性高等特点，再加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地缘政治形势、经济发展水平、社会治理程度、资源禀赋因素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以及新冠疫情冲击下逆全球化思潮的抬头，中国与沿线国家的合作面临着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环境等多重风险，导致中国能源企业在该地区的投资出现更多的投资风险或问题项目。

中国能源企业海外投资失败项目概况

1. 区域分布

由于“一带一路”沿线跨越不同宗教、文化、经济和法律制度的国家和地区，这种多样性更有可能给中国能源企业带来意想不到的高投资风险，这些风险因素可能会成为阻碍中国能源企业海外投资的障碍，导致投资失败。

根据 CGIT 对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失败项目的统计数据，自 2005-2022年，能源投资共出现 91 笔失败项目，其中，发生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达 44 笔，涉及 23 个不同的沿线国家，这些项目总价值高达 728.5 亿美元（占能源行业失败项目总额的 50.7%），平均每笔项目金额为 16.5 亿美元，而这一时期，中国进行的正常投资总额为1651.4 亿美元，失败投资额几乎相当于正常投资额的 50%。

从 地 区 分 布 来 看， 这 44 笔 能 源投资失败项目主要集中在西亚和北非地区，该地区发生的失败投资金额为341.3 亿美元，约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失败项目的一半；其次，俄罗斯、蒙古所在的东北亚国家以及东南亚 10国也是该区域失败投资主要发生的地区，中亚五国因较好的经济、政治环境，投资失败项目金额较少，中东欧国家能源投资失败项目金额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 6 个区域中最低，主要因为在该地区的投资总额相对较少，仅为 32.86亿美元。

2005-2022 年中国对沿线国家能源投资失败项目区域分布

2. 国家分布

具体到国家而言，自 2005-2022 年，能源投资失败项目主要集中在伊朗、俄罗斯两国，发生金额分别为 259.3 亿美元、133.8 亿美元，居“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的第 1、2 位，马来西亚、巴基斯坦则分别位居 3、4 位，4 国的问题项目金额占“一带一路”沿线能源投资失败项目总额的 64%。

之所以在这些国家投资失败，一方面是因为中国能源企业海外投资经验不够丰富，未能在投资前充分评估项目的可行性和潜在风险，导致高层决策失误；另一方面，存在其他势力施加压力的地缘政治风险。如 2006 年中国海洋石油集团在伊朗投资的天然气项目是所有失败投资单笔金额最高的一笔，高达 160亿美元，占“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能源领域投资失败项目的 22%。中海油与伊朗帕尔斯油气公司就投资开发伊朗北帕尔斯天然气田达成合作谅解备忘录，该备忘录计划在北帕尔斯天然气田生产1000 万吨液化天然气并分销至深圳、珠海、福建的 3 个接收终端。然而，早在2006 年年底合作刚被公布时，美国国会就认为项目合作可能违背了对伊朗实施的相关制裁，并对此展开调查。2008年 2 月，中伊签署合作协议之际，美国国务院、财政部再次扬言要调查该协议是否违反美国制裁法案。尽管中伊最终仍然签订了这份价值 160 亿美元的天然气合同，但也不得不因面临政治风险而最终被叫停。

除以上 4 个国家，叙利亚、伊拉克等社会风险较高的国家，以及蒙古、缅甸等经济风险较高的国家也是能源投资失败项目发生的“重灾区”。

2005-2022 年中国对沿线国家能源投资失败项目国家分布

3. 企业性质

从参与投资失败项目的企业性质看，2005-2022 年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能源投资失败项目主体主要是国有企业，投资领域集中在石油、天然气、煤炭等传统能源部门，在 44 个投资失败项目中，仅有 5 个项目由民营企业投资。其中，国有企业能源投资金额为608.8 亿美元，占“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能源投资失败项目总额的 83.5%，可见，国有企业承担了大多数高风险能源项目。，失败项目金额位居前 10 位的民营企业仅有华信能源与沛辉投资，其余都是国有企业，尤其是以中石油、中海油、中石化为代表的能源央企。

2005-2022 年中国对沿线国家能源投资失败项目企业分布

4. 投资模式

从参与投资失败项目的投资模式看，2005-2022 年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能源投资失败项目投资模式形式多样，既有传统的绿地投资模式，也有跨国并购和中外合资企业模式，还有能源投资比较集中的国际项目管理模式。其中，绿地投资模式失败项目 金 额 最 高， 为 231.6 亿 美 元， 占失败项目总额的 31.8%，这主要是因为绿地投资存在投资金额较大，建设周期较长，缺乏灵活性等问题，能源企业需要完全承担投资风险；并购、入股投资模式共发生了 11 笔，金额为 205.1 亿美元，占失败项目总额的28.2%；合资及合作协议形式投资共发生 14 笔，金额为 180.2 亿美元，占失败项目总额的 24.7%；其余 12 笔交易主要属于中国能源企业中标的工程项目，主要是为 EPC 形式。

中国能源企业海外投资失败成因

中国能源企业在沿线国家投资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包括来自东道国政府及其地缘政治等宏观因素的影响，也有中国企业管理滞后、海外投资行为不合规、文化冲突、不了解当地法律法规等微观层面的原因。

1. 东道国层面的投资风险

“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拥有丰富的能源资源，但受财政和技术上的限制，公共物品和基础设施服务的建设和供应普遍不足。为推动和鼓励合作顺利进行，中国加大了对联合勘探、生产和建设管道、电力设施等基础设施的投资。但是，这些拥有丰富自然资源的沿线国家可能会面临落后的政治制度，如腐败、不平等、阶级结构、长期的权力斗争以及缺乏法治和财产权等问题，导致中国能源企业投资总体上倾向于流向政府质量相对较差国家的现象，也引发了当地社区对这些能源企业资源开采倾向的担忧。

2. 企业层面的微观风险

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能源投资大部分来自国有企业，他们的动机可能并不完全以商业目标为导向，而是以中国的能源安全为主导。其对外直接投资通常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这可能导致中国能源企业在对外直接投资中较少地考虑外部环境的复杂性和多变性，忽视潜在投资风险，导致能源投资失败。此外，随着能源行业的跨国并购项目增多，能源企业因不熟悉和了解被并购企业的制度差异、文化差异、风俗习惯引发跨文化冲突的案例也屡有发生。这些都是导致中国能源企业海外投资面临失败风险的因素。